🍃四时食事🥗
 
 

当时不知日后的怀念

凌晨时房间的空气有点儿寒冷,我蜷缩在被窝里,意识渐渐清醒过来。此时还不到4点,我有些烦恼自己的太早苏醒。现在就起床,无论是读书还是写东西,都有些精神不济;但继续赖在床上,也已然睡不着了,翻来覆去地继续尝试入睡,并不比掀开被子把身体浸入寒冷的空气中好受多少。

我还是起床了,为自己做一杯手冲黑咖啡,然后坐到书桌前开始写日记。一段文字以后,指尖冰凉,我双手握了握,捧起咖啡来暖手,然后呆呆地端详自己的十指。


最近总是吃面包和奶酪,身体渐渐发胖沉重起来。今天的体重到达一个小高峰,我有些烦恼。请了一周的假期,心里总想着工作,或是不断盘算要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一周多学点东西,又让我有些焦虑。我想我该好好学习一下如何不学习。

我的意思不是说进取不好。我是说,如果自己没有无时无刻地“正在进取”,就觉得自己没用,这一点不好。人除了能做事、贡献、创造以外,还应该能够感受。单是能够好好地感受自己和生活的点滴这一点,就不能说此人活得无意义。

我是太功利了。


此刻望着自己的手指,我忽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。我忽然意识到,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,在冷的时候身体能自动蜷缩起来,我只是烦恼空气的寒冷;也从来没有感谢过,在床上躺烦了的时候,能掀开被子站到地毯上,我只是埋怨自己没能睡到闹钟响起的时刻;我从来没有庆幸过自己的食欲旺盛,身体尽职地吸收营养,我只是焦虑体重增加不符合审美要求;我时常写日记,让自己的思想能被记录和分享,但我关注的重点只是思绪混乱和词不达意。我太习惯了一切“如常”,却时常忘记这些“如常”也是一种壮举。不是我的壮举,是身体能够好好运作,创造一次又一次的巨大成就。


一大清早地感谢身体健康,好像挺矫情的。但如果你也刚读完吉恩•多米尼克•鲍比的《潜水钟与蝴蝶》,大约你也会有一种虚幻的劫后余生的感觉,沉重的同时,无比庆幸。作者是著名时装杂志的总编辑,在名利双收的人生高峰,忽然一日中风,患上了闭锁综合症 — 他全身瘫痪,无法移动和说话,无法自己进食,甚至不能自主呼吸,全身唯一能稍微动弹的只有左眼的眼皮。另一个非常相似的名人是史蒂芬•霍金,他的病情比鲍比好些,手指和头部能微微移动。霍金写出了《时间简史》,而鲍比凭着左眼皮的眨动,写出了病后的随笔作《潜水钟与蝴蝶》。他的思想漫天纷飞,自由如蝴蝶,只是被囚困在身体里,被厚重黑暗的潜水钟牢牢禁锢。


书不长,十来篇随笔,很快能读完。字句幽默,不是那种读完让人哭的病记。其实好像大多的病记作者都有豁达幽默的文笔。也许唯有豁达乐观的人,才能在这种绝境下还写得出一本书来;又也许巨大的苦难和无法挣脱的绝望处境,反而让人忘了呻吟,只记得珍惜。

还能握在手里的只剩那么少了,时常拿出来数一数,每一件都贵若珍宝。


我读这本小书时,因为字句乐观,所以一路读得顺畅。唯一有一段,让我不得不放下书,长呼一口气让喉间的哽咽消退。摘抄下来,作为日记的结尾,今天的开始。


「最后一次去看我爸爸的时候,我帮他刮了胡子。那正好是我发病的那个星期。当时他人很不舒服,我到巴黎杜勒利公园附近他的小公寓去陪他过了一夜。早上,我为他泡了一杯奶茶以后,就帮他刮胡子。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刮了。那天的景象一直深烙在我的脑海里。他勾着肩、驼着背,缩在红色毛毡的扶手椅里……刮过胡子以后的火辣感,会刺痛他松垮的皮肤,可是爸爸忍着痛,不把它当回事……


这次以后,我们没有再见过面。我没办法离开贝尔克(医院)这个"度假胜地",而爸爸从九十二岁以后,腿就不听使唤,下不了楼梯,只能待在公寓里。我们两个人都患了"闭锁症候群",各以各的方式处在闭锁状态中,我在我的身体中,而他在他的三楼公寓里。现在是别人每天早上为我刮胡子。当看护工用上个星期用过的老旧刀片尽责地锉磨我的脸颊时,我时常想起爸爸。我希望我能更用心地做个剃须匠。


有时候,他会打电话给我,他摇颤的手握着听筒,我听见他颤抖而温热的声音传到我耳畔。和一个他明知道什么话也没办法回答的儿子讲电话,不是件容易的事。他也把在迷你高尔夫球场拍的那张照片寄给我。刚开始,我不懂这是为什么。如果没有人想到翻到照片背面看看的话,这可能永远是个秘密。在我个人的影像记忆里,几个已经遗忘的镜头播放了出来,那是一个春天的周末,天气不怎么晴朗,爸爸妈妈和我到一个刮着风的小镇去透透气。爸爸工整的字,只简单写着:靠海的贝尔克,一九六三年,四月。」


今日不会尽是欢声笑语,今日也不会万事都如意。但日后总有一天回望,我们会怀念此时此地,那些再也无法复制的细碎烦恼,以及奢侈的忧愁。



08 Mar 2022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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