🍃四时食事🥗
 
 

你这么讨厌我啊,我都不忍心了

「Ask yourself who you want to be in this world. You can be anyone you want, but you can only be one person.」

问问自己,在这个世界上,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。你想成为谁都可以,问题是,你只能选择成为一个人。

《Modern Professional》杂志


最近回公司上班,有一个印度女孩子,很喜欢和我一起吃饭。这件事情的重点不是我,重点是她“不能自己一个人吃饭”。一人还是两人吃饭,对我而言都是很好的:独自吃饭时我可以听书,和她共餐时我可以练习英语。无论如何,都符合我必须无时无刻积极上进的自我设限。

对于她软软地说“我好怕自己一个人吃饭,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吃饭”时,那样无碍地表达自己的依赖和低姿态,我感到很敬佩。她说:“你平常自己在公司的时候,都自己吃饭吗?”我说对。她“哇”了一声,说:“你好勇敢呀!”

我想,她才是勇敢的人吧,不是谁都能毫无障碍地表达自己的依赖的。像她这样能自如地把软弱和低姿态示于人前的人,心里得多有安全感,得对世界有多信任啊。

我是因为不敢,所以才“勇敢”的。


言归午餐,今天有我喜欢的印度干酪咖喱,于是我们早早就去员工餐厅买了干酪便当,坐在阳光充沛的玻璃休息室,翻开便当的盖子,嗅取咖喱温暖的香气。干酪粘上清爽的印度长梗米,再舀一点调配了辛辣香料的酸奶酱。我边享受地咀嚼着美味的干酪块,边听她说起最近烦恼的婆媳关系。她和老公恋爱十几年,近几年结了婚。最近老公的父母从印度过来探望他们,和他们同住。


「我婆婆在第一天,真的是第一天,就对我说“我不喜欢你。”到现在为止,还没同住几个星期,她就对我说“我讨厌你。”真的,她指着我直接对我说讨厌我。我做什么了?她说的我能做的都会做,却总是能一再地惹她骂。

就说今天早上,出门上班前我在保温杯里泡一杯茶。婆婆看见了,对我说,“你看吧,你就只泡自己的,没有老公的份,也没有长辈的份。真是好自私的人。”我泡的是绿茶茶包,她不喝的,她只喝印度茶。哎……但我能怎么办呢?我只好说,“你要喝印度茶吗?我现在煮?”然后她又说不要了,说我不要勉强自己,做不喜欢的事。到底要还是不要你倒是给个准话啊!

你知道我婆婆在我面前还说我妈妈呢!我妈妈是律师嘛,她就说“都是因为你妈妈只顾着自己的工作,没教好你,所以你才变成现在这样。”我怎么样了?!她就是嫌我,说我不是个好妻子,配不上她儿子。」


我听得一愣一愣的,这样的剧情放到连续剧里,观众都得嫌编剧编得假。观众会说,“那婆婆讨嫌也得有理由啊?不然无缘无故地为坏而坏,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呢?”

我问,"那儿子呢?"

同事,「什么儿子?」

"她儿子、你老公呢?"

「我老公跟她吵呀!之前吵到说要买机票送她回去,以后别再来了。吓得我赶紧在中间劝和。后来婆婆就人前人后两个样,背后老说我。现在我都不回话了,让她自己说自己的。背地里老公和我一起说她坏话。

我跟你说,其实我婆婆最讨厌我的地方,就是第一我出来工作,第二我花钱。不是说我买名牌的花钱,就是普通的生活开销而已。反正我花一分钱,也算是花了他们家的。

她也好讨厌我有工作。当时她人还没来呢,就跟我老公说,“爸爸妈妈要来探望你们了,让你老婆辞职吧。我们来了,家里总需要人做饭干活的。”我才懒得管她。她讨厌我妈妈也是因为我妈是职业女性……

你问我婆婆?对呀,她一辈子都是家庭主妇。所以她才觉得我要工作,那就没人好好照顾她儿子和她以后的孙子了。所以她常说我不是个好老婆,以后也一定不会是个好妈妈。因为我不像她一样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。

不过好奇怪哦,我婆婆对她自己女儿,就是我老公的姐姐们,完全不是这套说法。她对两个女儿说,女人千万要出去工作,千万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。」


哦,原来不是为坏而坏,婆婆欺负媳妇的动机充足得很。


「其实她说什么我都会尽量做的。你知道她和我公公两个人,一天要吃四顿!每顿都要新鲜煮的热菜!我凌晨4点半起床梳洗,要和老公做好了早餐才能出门上班。有时下班和老公买外卖回家,她就说我是个坏妻子,不但乱花钱买外卖,还不注重家人营养。说是这么说,外卖的食物她也照吃不误呀!

我每次在外喝个咖啡,她都气得要拆家。你问咖啡有什么问题?哪里是咖啡的问题,她是嫌我在外面买咖啡花钱!她到现在都还在念叨,当时我嫁进他们家没备嫁妆,还让我老公掏钱买钻戒,说我是个败家的女人。她说她嫁的时候,娘家给她备了很厚的嫁妆的。

穷?公公婆婆好有钱的!他们家有好几套房子呢,根本不差钱。

老公和我结婚的时候,我爸妈是说要备嫁妆的。是我老公说他什么都给不了我,我嫁他也不要备嫁妆。钻戒不是我说要的,是老公自己买的。」

她越说越委屈,「我真的有努力的,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到她理想媳妇的样子。」


我拍拍她以示安慰。我的便当盒已空了大半,咖喱沉沉的橘黄色晕染了纸盒的一角。盒子底部被酱汁浸得有些软了,在浅竹纹的桌面上留下淡淡的湿痕。这是一个曾经承载了满满的美味佳肴的盒子,而现在它带着一身的经历和痕迹,走到了作为一个午餐盒子角色的尽头。

它带着一身的功勋和回忆,足以一生无悔;

它带着一身的狼狈和伤痕,足以恨不当初。


我笑道,"你可别真的努力变成她的理想媳妇呀。"

同事难过地说,「可是她现在很恨我啊。她说她需要的是一个好媳妇,不明白儿子怎么找了我这样的老婆。」

"你要是变成理想好媳妇了,她得更恨你。"


因为她需要的不是好媳妇,她需要的就是一个“坏”媳妇,最好你再不合格些、无能些、不会照顾家庭些。总而言之,你可千万别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媳妇。你最好是一个新时代的职业女性,一个不肯为了家庭而舍弃自己的"自私"女人。你最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她的反面。这样她才能通过贬低你,来衬托她这一辈子为了家庭而放弃了自己的道路的伟大付出。

吊诡的是,如果她真心认可自己为家庭的付出,真心觉得相夫教子足以让自己无比满足,那她又何需你来衬托她的价值呢?那她又何需这样恨着自己曾经憧憬过的,但一辈子都没能实现的另一个自己呢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是的,她恨的不是你,是那个总在她心里出现,无法消退但也无法实现的美丽的可能性。这就是为什么,她会对女儿说:走出家门吧,你需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。

但媳妇不是女儿。她也曾经是媳妇,作为媳妇的挣扎和牺牲,凭什么她经历了,你却不必经历呢?她要把这个代表着自己的另一个可能性的你,亲手捏变成另一个现在的她,重蹈她的覆辙。只有这样,她的人生才是一种不可抗的命运,而非一个本可以不一样的选择。因为你看,你选了不一样的路,到最后你不是也走到和她一样的路上了吗?

所以你明白吗?你不必努力去迎合她,现在这样的你,就是最合她意的。她借着恨你,才能把跟随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一掌摁死,才能把她已经走过的那条道路合理化、崇高化、无可奈何化。然后撒上遍地的黄金,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,一切也都是不可违逆的。她没有别的路,你也不能有。


你说如果她不愿意如此,为什么她不自己走出家门呢?为什么她不选择遇见另一个自己呢?即使是现在的她,也不晚呀。

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讨好她,为什么明明不赞同她的要求,还想要朝着那个方向改变自己呢?

因为她觉得她没有选择,你也觉得你没有选择。

世间本没有命运,是信仰决定了命运。


这是她的悲哀,你的悲哀,

是我的悲哀,

所有人的悲哀。


问问自己,在这个世界上,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。你想成为谁都可以,问题是,你只能选择成为一个人。

无论你选择成为谁,都勇敢地放手去吧!不要回头。只要记得,

这是你自己选的,你自己给自己选的。


29 Apr 2022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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